7.邬桠
他们是先坐高铁,从天津去往北京,再从北京坐飞机到法国巴黎。大概需要11个多小时,他们需要在飞机上过夜。
狄子夏非常的感激亚伯不纠结于自己在会议上的歪楼,因为亚伯不但帮他们几个订了机票,而且订的是头等舱。
……暴风雨前的夕阳什么的狄子夏才不承认自己有这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真的只有七个人,这一点让狄子夏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还会有医疗部的人,但是后来一想,法国在欧洲,欧洲还有分部,也就算了。
……这种七个人闯荡异世界的子供向动漫数码宝贝即视感怎么这么不对头。狄子夏忍不住犯嘀咕。
头等舱一排座位只坐两个人。机票都是检票的时候随意分的,坐下后狄子夏发现自己的旁边是楚涵。
那个酒红色长发的女生。学校的校花。根据多个学校里的迷弟闲聊时狄子夏所听见所以得到的不可靠情报,这位女生是甜食控,却有着恰到好处的身材,脾气狄子夏也说不准,听说是宅男们比较青睐的性格,不过这种水平的颜值,对于相貌协会的人来说,性格已经不重要了。听说是无父无母与兄长相依为命。
……这帮人简直可以写一部悲剧人生奋斗史了,一个身世比一个悲催。狄子夏默默地把邬桠和楚涵对比了一下,发现也差不多了。
七个人,只有邬桠是靠窗独自坐在一个陌生人的旁边,他恐高,但是他非常固执地看着窗外,用侧脸回避着外界的一切。
他不会选择用后背视人,或者用后背回避,因为后背是留给自己最信任的人保护和倚靠的。他现在这种若即若离的姿势,就好像整个世界都不能够让他信任,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警觉。
狄子夏有点懵。他就坐在邬桠前面,可是他无法对一个女生开口说让她去跟邬桠换座位,让一个女生坐在陌生人的身边。
狄子夏独自纠结着,却突然听见一边咬着棒棒糖的楚涵模糊不清的声音:“需要换座位吗?”
狄子夏顿时一愣,随机有点尴尬地笑着:“啊……还是算了。”
“是吗?我看你好像非常纠结啊。”楚涵拿出嘴里的棒棒糖,她百无聊赖地仰头看着泛着水光的棒棒糖,突然拍拍前座的林纪川,林纪川旁边是奥拉多。
“纪川姐,换一下。”楚涵说着,林纪川依言换了座位。
再前面一排的楚梓瀚听见楚涵换到了奥拉多旁边,突然回头道:“奥•拉•多,不要对我妹妹出•手哦。”
狄子夏也听见了,他顿时一阵无语。
楚梓瀚是妹控?
“嗨。”林纪川对狄子夏打招呼,她的笑容,表情,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完美得近乎虚伪的不真实,“要不要继续我们的话题?”
狄子夏的眸子顿时一暗。
他们的话题,关于“乌鸦”。
之前去找林纪川,虽然不了了之,但是狄子夏不喜欢这种奇怪的,仿佛被算计了一般的感觉。
“呐,我来给你讲讲乌鸦吧?”林纪川看起来又凑近了一点,然而实际上她几乎没有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依旧是那么多。
狄子夏没有回答。
林纪川微笑着转过头去,她的声音轻轻的,有种成熟的韵味:“我给你讲几个故事,你大概就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了。”
狄子夏依旧没有回答,他看向窗外。林纪川突然觉得他与邬桠的姿势居然那么相像。
他们都背对着世界。
“奥丁是众神之王,世界的统治者。他头戴大金盔,肩上栖息着两只神鸦,分别象征“思想”和“记忆”。它们每天早上飞遍全世界,回来向奥丁报告它们的见闻。奥丁脚下蹲伏着两只狼,名为“贪婪”与“欲念”,专司警卫之责。为了增加聪明才智,预测未来,更好地进行统治,奥丁一心要喝智慧井里的水,即世界之树——Yggdrasil根旁的圣泉。但守护这口井的巨人弥米尔要他以一只眼睛作为代价,奥丁不假思索,当即挖掉一只眼睛。喝了井水后,就变得博学多才。他发明了北欧古文字,司命运的仙女即用这种文字把命运记载在盾上,即著名的一切魔法的源泉——卢恩符文。”林纪川舒服地扬起头倚在靠背上,“就是你的【昆古尼尔】上的文字。”
说起【昆古尼尔】……狄子夏突然无比地羡慕邬桠,因为邬桠的【十三禁约】可以变成发夹,可以随身携带。可是【昆古尼尔】可不会变。到最后【昆古尼尔】是被从特殊通道运送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到达巴黎。
……打怪的时候没有装备,那可就不能再惨了。
“希腊神话里,乌鸦座是为太阳神阿波罗取水的乌鸦,因为它在路上贪玩怠慢,而且取回了一条水蛇,被阿波罗连水杯(巨爵座)和水蛇(长蛇座)扔到了天上。”林纪川目光平视前方,就像是在神游一样,淡淡地吐出了这么几句话。
狄子夏有些神游。他在默默地吐槽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最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究竟是如何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真的就只是因为自己平常习惯于混迹二次元圈,所以无论三次元怎么样了自己都觉得正常吗?别开玩笑了。
林纪川的声音依旧平和:“《圣经•创世纪》8:1-19里,神纪念挪亚和挪亚方舟里的一切走兽牲畜。神叫风吹地,水势渐落。渊源和天上的窗户都闭塞了,天上的大雨也止住了。水从地上渐退。过了一百五十天,水就渐消。七月十七日,方舟停在亚拉腊山上。水又渐消,到十月初一日,山顶都现出来了。过了四十天,挪亚开了方舟的窗户,放出一只乌鸦去。那乌鸦飞来飞去,直到地上的水都干了。他又放出一只鸽子去,要看看水从地上退了没有。但遍地上都是水,鸽子找不着落脚之地,就回到方舟挪亚那里,挪亚伸手把鸽子接进方舟来。他又等了七天,再把鸽子从方舟放出去。到了晚上,鸽子回到他那里,嘴里叼着一个新拧下来的橄榄叶子,挪亚就知道地上的水退了。他又等了七天,放出鸽子去,鸽子就不再回来了。到挪亚六百零一岁,正月初一日,地上的水都干了。挪亚撤去方舟的盖观看便见地面上干了。到了二月二十七日,地就都干了。神对挪亚说:‘你和你的妻子、儿子、儿妇都可以出方舟。在你那里凡有血肉的活物,就是飞鸟、牲畜,和一切爬在地上的昆虫,都要带出来,叫它在地上多多滋生,大大兴旺。’于是挪亚和他的妻子、儿子、儿妇都出来了。一切走兽、昆虫、飞鸟,和地上所有的动物,各从其类,也都出了方舟。”
狄子夏突然出声:“洪水灭地向来有普世性和区域性两种观点。鉴于世界各地都有洪水灭地的传说,中国古籍更有深入提及。所以,洪水之灾不失是普世之灾。另一方面,由于古巴比伦《迦基米施》(Gilgamesh Epic)史诗的描述和近代两河流域的考古发现,都证明上古之年的圣经世界,确曾发生过洪水灭地的灾难(二○○七年十一月“天风月刊”海外新闻曾报导国际考古事工人员近期在亚拉腊山有关方舟实质证据的最突破性发现)。因此,今天所读有关洪水浩劫和挪亚方舟的经文,又可视之为较有代表性的区域事件。我的考虑是:按通常一肘等于十八的算式,挪亚方舟的体积应该是一只四百五十长乘七十五阔乘四十五高的一座“船屋”。即使如此,恐怕也装不下当时全世界的活物。然而,圣经的记述却必须相信和接受,这就必须把普世性和区域性放在一起来考虑了。用这个观点来讨论“乌鸦和白鸽”,才最引人入胜……”
狄子夏的话没有说完,他自认为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的到位,就好像以上的话都是他用心研究,分析,才得出的。
而事实上,以上的话,是他把自己从网络上看到的文字拼凑在一起得来的。
“啊……对了,《圣经》里有个很有趣的故事,记载在列王记上16-18章。由于犹大的亚哈王行耶和华上帝眼中看为恶的事,比他以前的列王更甚,于是先知以利亚批评国王,甚至起誓以色列不降露,不下雨。批评后,先知以利亚开始逃亡,要躲避国王的迫害。上帝指示以利亚,往东去,藏在约旦河东边的基立溪旁,喝那里的水,上帝还吩咐一只乌鸦在那里供养他。以利亚照着耶和华上帝的话,去住在约旦河东的基立溪旁。乌鸦早晚给他叼饼和肉来,有一段很长的时日。多么奇怪……在以利亚受难、逃亡、孤单、无助时,上帝为什么没有派一只又温和又良善的鸽子,来陪伴以利亚。反而派一只,在世人眼中看为吵杂、讨厌、不吉利的乌鸦来供养、陪伴以利亚,做以利亚的朋友,一起生活一段很长的时间。有种说法是,上帝在这段时间要借着乌鸦来磨练以利亚。以利亚躲藏了三年,上帝才重新要他去面对亚哈王,这时他就有能力在亚哈王的面前行神迹。”
“这个故事非常的缺乏逻辑性啊。前面说乌鸦吵闹,讨厌,不吉利,后面又说,‘做以利亚的朋友’。这真的说明了乌鸦真的是不吉利的,灰暗的象征?”狄子夏自知自己的语言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匮乏。他对于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完全的一知半解。
林纪川的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生命读经》创世记三十二篇有一个片段。(二)属肉体的人,由乌鸦所表征,回到被神审判的世界。在那八个人开始在新地上过新生活之前,挪亚作了几样试验。他放出一只乌鸦和一只鸽子。(创八7~12。)乌鸦表征属肉体的人。你若仔细读利未记十一章,会看见乌鸦是不洁净的鸟。一切不洁净的鸟,都是因为吃死的东西-尸体,所以成为不洁。换句话说,牠们吃死亡。牠们不洁净,因为牠们以死亡为食物。在神眼中,死亡是污秽的。按照旧约,人一接触死亡,就立刻变为不洁。不洁的鸟吃死亡,洁净的鸟却吃谷类的子粒。每一子粒中都有生命。洁净的鸟因为以生命为食物,所以是洁净的。在神眼中,没有比生命更洁净的,也没有比死亡更污秽的。你是吃死亡呢,还是吃生命?你是吃尸体呢,还是吃种子?吃尸体的是乌鸦,吃种子的是鸽子。挪亚很聪明,先放出一只乌鸦。乌鸦离开方舟以后,好像出了囚笼,看见浮在审判的水面上的尸体,就吃这些尸体。当牠被关在方舟里,牠没有机会吃尸体,因为方舟里没有死亡。然而,当牠飞出方舟,看见水面上满了尸体,满了死亡。这是 什么意思?这是指在召会中没有死亡,所有的乌鸦都在挨饿。在召会中,那些习惯以死亡为食物的人都挨了饿。有一天,有机会出去时,这些乌鸦就要飞出去,开始吃尸体。多年来,我看过好多这样的『乌鸦。』他们在召会生活中过了一段时候,又出去接触神所审判的世界,又去吃尸体。无论什么人喜爱那被定罪的世界,就像一只乌鸦吃死亡的东西。甚至曾经和保罗在一起的底马,也贪爱世界,离弃保罗。(提后四10。)爱世界就是吃神所定罪并审判的死东西。(三)属灵的人,由鸽子所表征,留在召会中,顾到那灵里的生活。挪亚放出一只乌鸦后,又放出一只鸽子。那只鸽子找不到安身之处,因为地上仍然满了死水。既然没有落脚之处,所以鸽子又回到方舟。(创八9。)七天以后挪亚再放出那只鸽子,这一次鸽子回来带着一片青嫩的橄榄叶。(创八11,英译美国标准本。)在 预表上,橄榄表征圣灵,而青嫩的橄榄叶表征在那灵里的新生命。鸽子看见了青嫩的橄榄叶,就拧了一片,这是生命的象征。为了使召会有新的开展,需要青嫩的橄榄叶。我们若要在某城市建立召会,必须先差派一两位『鸽子』去看看,是否有青嫩的橄榄叶。若是有,在那城里就可能有召会生活。不然,鸽子就要回到方舟。挪亚第三次放出鸽子,牠没有再回来,因为生命的地已经露出来了。这也是我们可以建立召会生活的表征。假设一些圣徒要在某城开始召会生活,他们必须断定,死亡的水是在上涨呢,还是已经退去?若是死水已经退去,橄榄树长出新叶,这就是召会可以在那里建立的记号。他们必须等到死水退去,生命的地露出来,那纔是他们开始召会生活的时机。我们在任何地方开始召会生活,都必须照这原则来作,试验那地的光景,看看是否适合召会的生活……”
“吞噬死亡,所以不洁?”狄子夏忍不住皱着眉头打断了林纪川的滔滔不绝,偏偏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恰到好处,狄子夏甚至觉得自己打断了一场多么隆重而寂寥的演讲。
多么奇怪的形容词。
隆重,而寂寥。
“吞噬生命,所以洁净?”狄子夏最终还是继续道,“吞噬失去生命的逝者不洁,吞噬尚且生存的生灵洁净?这样说未免有些可笑。让生灵继续存活的生物居然是不洁的?”
林纪川轻轻地耸肩,仿佛不置可否。
“邬桠到底不是乌鸦,所以你再怎样说,邬桠不会是背叛,欺骗,黑暗的象征。”狄子夏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我说……”很难得,后方的邬桠居然开了口,“你们驴唇不对马嘴东扯一句西拉一句把所有关于乌鸦的神话几乎说了个遍聊了几十分钟,你们是想干什么?”
“我们在非常严肃认真地讨论关于神话传说的真实性以及它与真实的历史是否有相似之处。”狄子夏睁着眼睛说胡话。
“……是吗。”邬桠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狄子夏无法回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或者说他也不敢回头,怕看见邬桠的表情,“神话……我喜欢北欧神话。”
“为什么?”狄子夏嘴比大脑快地开口问到。他不想冷场,现在冷场会很尴尬。
“……大多神话传说里,神明无所不能,每一个故事的结局和人物,都很完满。可是北欧神话不一样。无论是奥丁为了智慧以眼为代价,还是之后的诸神黄昏——都昭示了世界的不完美。等价或不等价的交换。万物的守恒。这是少有的,有缺陷的神话。”邬桠的声音听起来不咸不淡地,狄子夏忍不住回头看去,发现邬桠依旧只是看着外面的天。
蓝天,白云,唯美得不真实。就像眼前的美景都是电脑制作的一样。
“……黑乌鸦你这会儿文艺矫情个毛线啊。”狄子夏吐槽着回过头。
“滚吧破笛子。”邬桠哑着嗓子回应道。
狄子夏向旁边看了一眼,林纪川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昨天曾经找过亚伯,明里暗里地询问关于林纪川的事。因为这个女人,太诡异了。
亚伯只是说林纪川原名若林纪川,日本籍。是一个接受过全方位礼仪教育的成熟女性。是楚涵的好友。
林纪川,楚涵,包括楚梓瀚,路游夕,还有奥拉多……
为什么每一个人给人的感觉都那么奇怪?
就好像自始至终都在排斥,提防着什么一样。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狄子夏也闭上了眼睛,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世界,真实的世界,永远不会是完满的……
……
当周围的同学发现女生们公开暗恋几乎可以说十项全能的对象狄子夏,和小透明几乎可以说是啥都不行的邬桠关系好起来了以后,每一个人的反应都是先觉得不可思议,后来觉得平平常常,最后觉得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悄然崩塌。
几乎什么都行的狄子夏与几乎什么都不行的邬桠,谁都会觉得这两个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觉得不可思议也是理所当然。
后来觉得平平常常,是因为这种组合不是从来没有过。
总是有些学霸类的人物,喜欢身边有一个不如自己的人陪伴。而且最有意思的是,那个人往往有些孤僻,不善交际,最后只好为了生存依附于人。
简单点说就是:你可以离开,可是你无路可走。
狄子夏完全符合前者,他不光长得好而且成绩好,因为性格好所以人缘好。
邬桠也完全属于后者。他的一切都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成绩,相貌都是。性格比较孤僻也不善于交际。
所以周围人最初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了。那样的两个人,是真感情的,不是没有,只是比较少。况且两个人的反差是那么大。
可是过了没有多久,周围的人都自觉地推翻了心理最初的想法。
因为他们之间完全不会有那种他们所以为的感觉。他们之间,更像是相互依存的好友。那种感情无法形容。平等,温热,难得的感情,那是几乎不会出现的东西。
过于单纯,也过于复杂。
周围的人戏称他们是“好基友”,说邬桠天天“家暴”,说邬桠简直就像是狄子夏的“女朋友”一样傲娇着。
狄子夏一边和损友们调笑一边不以为然,邬桠更是不予理会。
只有他们知道。
那是野兽寻得了同类的愉悦。
狄子夏后来觉得,大概在看到了那个凶残如野兽的打架的邬桠的一瞬间,自己就被吸引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孤独的野兽终究会聚在一起,即便相互看不顺眼,在寒冷的冬天也会一边相互唾弃笑骂,一边抱在一起取暖。这是属于异类的相处方式。
谁叫他们都是异类,谁叫他们的心里都住着被囚禁的野兽。
……
狄子夏是头被撞才醒了的。他揉着僵硬的脖颈,发现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
而且……躺在某个人的膝盖上?
所以刚刚应该是在谁的肩膀上,然后头滑下来了……
狄子夏觉得这个触感应该不是女人,所以应该不是林纪川?
他抬头看了一眼,邬桠歪着头睡得正熟,丝毫没有被自己打搅到。
他头上的发夹泛着冰冷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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